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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六日穿到现实世界 · 现实世界

“他醒了!抢救过来了。”一个人激动的喊着,声音透过厚重的面罩有些嗡嗡。
眼前是医用面罩和无影灯,我睁开眼睛,胸口强烈憋闷感,我的血喷溅了整个呼吸机,却闻不到丝毫血腥味,仿佛我还在书中世界。
后来医生告诉我,新冠病毒会攻击人的嗅觉,所以我闻不到味道。这具躯壳的前一任主人感染新冠病毒死去,而我因为相似性原则,落进跟我最接近吴姓男人体内,这种接近是多方面的,无论是身体,出身,还是心境和经历。
当我能站起来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三十四岁,苍白,瘦弱,年轻时候应该长得挺俊俏的。这点从照顾我的护士就能看出来,虽然隔着口罩和防护面罩,但是还能听出她们的声音比对其他病人更柔和。
我在医院住到核酸阴性,之后又在方舱医院隔离了二十八天,才到家,我的父母在家里几乎愁白了头,家里最亲近的三叔也中了招,还在医院里躺着隔离。出院的时候,发小来接我,他是一个超级有钱的老板,疫情期间生意受了很大影响,开车的时候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没小花漂亮,唱戏也是荒腔走板,就算是相似性原则,也没法保证所有跟我相关的人都跟那个世界一模一样。

世界上有些东西仿佛永远都不会变,比如我还姓吴,我依然是一个探寻遗迹的人,用小刷子扫青铜器,考古探险比书中世界无聊的多,最大仇敌是坏天气和盗墓贼,完全没有粽子,这个世界里盗墓的人也灰头土脸的,主要是附近村民,为了生计搞点外快。身体前主人的脑子里保存着全村盗墓贼的集体抗法的记忆,青壮年拿起锄头砍刀,老弱病残则哭嚎着躺在车轮下面堵路,考古队员手持铲子以越野车为据点,守护挖掘现场一天一夜,直到真枪实弹的武警出现。现在新冠中招,我去不了现场,目前在浙大解读钱王墓文物,把枯燥历史残片慢慢连起来,形成脉络,顺便带带研究生,水水论文。
我在西湖边上有个带院子的小房子,在附近小巷开了个古董铺(不是西泠印社边上,那地方房租太高了,相似性原则也对此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卖点不值钱的古董,雇了个喜欢玩扫雷的伙计,房租高不怎么挣钱,现在新冠肆虐更是无人光顾,每个月都要往里贴钱。那铺子本不叫吴山居,我写了新的牌匾,把它改成吴山居。我一直留意同在杭州的原著作者,胖子来现实世界目的就是跟作者算账,出现在社会新闻上大概是《震惊!铁杆盗墓粉丝冲冠一怒为女神:“你为啥杀我的云彩!”》,真有人这么干,我就必须去捞人,毕竟除了胖子本尊应该没人为了云彩这么小的角色搞出血案。

这是一个更加无聊的世界,没有什么戏剧性,但每步都是冒险,远比书中世界最深处的墓穴还可怕,我没了主角光环,跳崖真的会摔成肉酱,出车祸真的会浑身骨折脏器碎裂,被割喉真的会失血过多,可光环不在,命格依旧,只是表现方式不同,上个月我已经跟七八辆车擦肩而过,被五六条狗子咬伤脚踝,差点被倒掉的电线杆子砸到,就连动物园里的老虎见了我都更凶了,要不是围栏给力,大概就交代在动物园了。
小哥也没那么神通广大,每次在我遇难的时候准时出现,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月了,他还没有找到我。今天,三叔出院了,他是一个资深古董商人,浙大考古学院的座上客,见识人脉比一般人广博,可依然是普通人,身上没有无穷无尽的谜团。
最近胖子找到吴山居,他倒是一如既往的胖,转换世界都没发生变化。他居然没去找“作者”算账,让我有些惊讶,直到看到胖子的老婆,广西旅游景点的小导游,王冰冰风格的清秀面容,一口带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无论笑容还是性格都让我忍不住叫出云彩。“原著作者”到广西旅游采风,刚好接待他的就是这姑娘,然后他就把人写进书里了。相似性原则造就的奇迹,胖子病床上一觉醒来发现爱人没死,且跟自己有了娃,娃都上初中了,他大概完全没心情找作者算账了。
胖子在我家院子胡吃海塞,他媳妇直勾勾盯着手机上电视剧里的小哥边看边下饭,我和胖子瞟了一眼电视剧,心照不宣的对了个眼神,真小哥可比演员身手好多了。饭桌另一边他家娃专注于干饭,显然要长成小号胖子了。我有点害怕,小哥会不会也有孩子呢?不过想想也不会,根据相似性原则,小哥魂穿的人在这世界肯定也沉默寡言,大概率找不到媳妇,有不少姑娘看上,但是没人能真正靠近吧。我能靠近小哥,也是锲而不舍的研究张学到疯魔的成果,比我现在的吴越钱王墓课题上心多了。
这天晚上,手机上终极笔记演到了云彩死,胖子扫了一眼手机,缓慢的呆住,捂着肚子滑稽的皱眉,装作闹肚子冲进厕所,我跟过去在外面给他递了一只点着的烟,里面寂静无声,只有烟味飘出来。
胖子知道原型并不等于角色,或许她比云彩更好,作者只是从她身上挑了几个精彩的侧面塑造云彩,她是完整丰富的人类,而云彩只是纸片人,但她毕竟不是云彩。
可问题就是,病床上一觉醒来,你有个上初中的娃,有个差点没了顶梁柱的家,还有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媳妇为了给你治病欠了一屁股债,你就只能接受这一切,把发生书里的痛苦收起来,忘记跟作者的旧账,接受现实世界的毒打。胖子最后接受了,我们同时踏过光门,而他来到现实世界的时间点比我早了两个月,半年后他在广西还完了家里的外债,才到杭州来找我。云彩段落结束,胖子一身烟味从厕所出来,依旧笑着给媳妇和孩子夹菜。
胖子飞快适应了现实世界,接受了相似性原则赠送的珍贵礼物。而我做不到,我接受不了像小哥但不是他的人,哪怕是他的原型。我耳边突然闪过了小哥一句话:“我有时候看着镜子,常常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个人的幻影。”他绝对不是谁的幻影,即使作者从好友身上截取了几个侧面构思了他,但他已经有灵魂了,我能证明,如果还能见到他,我一定要告诉他。
“吴。。。叔叔。”胖子的儿子怯生生的叫我。
“怎么了?”
“你哭了。”小胖子递了一卷卫生纸给我。
餐桌上胖子一家三口都停了筷子,看着我吃着吃着莫名其妙的流泪。
“没什么。我被辣椒呛到了。”
胖子拍了拍我的背。
新冠疫情慢慢缓解,铺子生意也好点了,改名之后,吸引了很多姑娘小伙来打卡拍照,他们中有些人穿着闷油瓶的兜帽衫,背着黑金古刀,在店门口摆各种造型拍照,看得我有些恍惚。嘱咐伙计给这些孩子们送点长白山矿泉水,他们里面应该有那天撞向青铜门的星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能力有限涌不出泉,就只能报点矿泉水了。吴山居经营好点时,每个月亏少点(目前每个月工资都搭进去了),我还能送点小哥周边,比如同人作者A手里的暖宝宝。
陌生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善意,有时候无比强大,比如无数汇往疫区的捐款,比如哪些撞击青铜门的星星。说起来闷油瓶最初对我和胖子也是陌生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善意,世上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在遇到我们之前,他像一个人形功德机一样对外散发了百年的善意,却依然孤独。

第一年,我移栽了一棵大树到庭院里。
第二年,树已经适应了院子里的环境,闲时我可以躺在树上规划未来的旅行路线,去往人迹罕至的景色。
第三年,我搭建的树屋已经能容下三个人,胖子也上去试了试,没有塌。
之后我不再记录年份。胖子每年寒暑假都来看我,每个月寄广西的时令水果,就像我送给他的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胖子建个雨村三侠群,里面是沉默侠,胖侠,聪明侠。沉默侠是胖子注册的微信小号,说将来给小哥用。我们日常在这个群里聊天,就好像小哥也在这个群里,只是习惯性的不说话。
在疫情最严重的阶段,我会反复做同一个噩梦,梦到闷油瓶想上公交,因为没有健康宝而被赶下去,他只能走路,一路从长白山走到杭州来看我。我每次凌晨哭醒过来,会提醒自己,我定了第7个设定,他有原宿主的记忆。我们经历过那么多生死考验,为什么健康宝总是让我肝肠寸断呢。后来想倒,我们经历的那些痛苦都是书中世界才有的,因为健康宝而被人群放逐,是一个生活能力九级伤残者在现实世界里会遇到的。
我这辈子最大的冒险就是等待,两次在青铜门,一次在陨玉,最后一次在光门,上次的十年至少还有个期限等到了,而这次大概没那么好运,也许在我们跨过光门的一瞬间,我就永远的失去了他。小哥是人间难寻的绝色,藏海花在他脸上盛开的样子,只有书中能见到,人间怎么有人能跟他相似,他的灵魂根本永远找不到宿主吧。还有一种我不敢想的可能,闷油瓶最终还是选择守护终极,留在书中世界,他又一次在世界和自己面前,选择了世界,就像长白山那次,我那样努力的追着他,也挡不住他进入那扇门。即使那个世界只是中年男人幻想出来的小说,但依然有很多想活着的人生于其中,我和胖子也曾是其中之一。他说过曾经没有意义,也许已经找到了。
有人借盗墓笔记扯淡精神分析,说铁三角其实是一个人的三面,胖子代表世俗欲望和温暖的本我,小哥代表天生使命和强大力量的超我,而我就是位于中间的自我,脆弱又天真,那么我就应该学会像胖子照顾好自己和身边人,像小哥一样履行自己的使命,修炼出强大的身心,变得更加完整。如果不可避免的失去一个人,你只能把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我清晨在宝石山上跑步巡山的时候就会这样想。
这天周日下午,西湖下起细雪,我早早收了铺子,让伙计回去过周末,独自在院子屋檐下喝新泡的青梅酒。
门外传来敲门声。
“门没关。”想来是伙计忘了拿东西。
细密的桃花雪中,一个瘦高的人推开门,打着青色雨伞缓缓走进来。
我见过这张脸。那天也是雪天,浙大考古学院在西湖船上举办非官方的内部茶会,我导师浙大文物研究泰斗把他作为贵客请来弹古琴。他的琴至少宋代以前,刻着铭文陨雪,跟著名的韵雪琴是两种味道,更古拙一些,但又比博物馆里的古琴多了活气,大约是因为经常弹奏,略微损坏之处,用古法修补,久而久之琴体老旧,处处是不同时代的修复材料,仿佛一个活了千年的人,身上全是新鲜的细胞。而现在精通古法修琴的人寥寥无几,我导师恰好是其中之一,大概因为这层关系才能请动他。
他弹了酒狂,这曲子千人弹奏会有千种味道,快意,烦闷,洒脱,不羁,全看弹奏者的心情,那天的酒狂让我想起雨村雪天泡澡时,雪落在小哥头上的瞬间。
一曲终了,曲子留下余味尚未散去,那人就靠岸离去了,而我的导师点了点头默默目送,全无客套话。后来才知道,他是浙大建校以来最年轻的助理教授,数学界冉冉升起超新星,手摸到世界七大数学难题之一黎曼猜想的边缘,离解决就剩窗户纸了,虽然这层纸可能几代人都捅不破,但毕竟他是世上最靠近终极答案的人。不止一个人预言过,他会拿到中国第一个菲尔兹奖。没想到一个月前,他烧掉自己数学演算自杀,据说重度抑郁症,所幸抢救回来,陨雪琴被烧毁一半,送到我导师处修复。
如果在书中世界,我会把他认成张家人。他跟张起灵有相似之处,但完全不一样,就像雪中弹琴的名士跟雪本身不一样。
而此刻,站在我面前正是雪本身。
“小哥。”我轻轻叫出来。
“嗯。”他的声音很轻,快要被落雪声盖住了。
我们到家了,到了不再被终极驱使的现实世界。


这个故事的灵感来自苏菲的世界,也是书中人物冲出书籍的故事,本文最开始叫吴邪的世界,后来改成六日了,六日名字真正意义见后面的彩蛋故事,名字还是起的太生僻了,最后改成接地气的《六日穿到现实世界》,至少一眼就能看出要干啥。
理论数学是现实世界里最靠近万物终极的学科,根据相似性原则,小哥来到现实世界里,依然是依然是离终极最近的人,所以设定魂穿数学家了。顺便小哥这种清净淡然的气质,现实中,我只在大学搞纯理论研究的学者身上见过。
为啥让天真等那么久。。。因为相似性原则,小哥找宿主太难了。
小哥人间宿主的原型是当年在品茶课上为我们弹古琴的一个男同学,他是少年班的,物理专业,马上出国留学了,人非常清秀,话少,手指细长。不知道这娃现在过的咋样,此人是我在现实中唯一见过的近似张家人的男性。一般coser也就是耍酷,古琴男同学是真的跟人类世界没多大联系的眼神和气质。
PS:BAZAAR给终极笔记两位演员拍的这张雪景对视,略微接近我想象中的本文结局,两个演员带点角色余味,又混进现实的感觉,算是微弱的模拟吴邪和张起灵终于穿出盗笔世界在人间相遇的效果吧。